邁向成熟：屬靈分辨的迷思與重思

屬靈分辨在福音派的基督徒當中並不是一個很熟悉的話題，屬靈分辨經常是用在分辨諸靈、分辨真理和謊言、確認全職服事的呼召、或做人生中重大決定的教導。這帶來一個迷思，彷彿屬靈分辨是用來做決定的一個判斷價值而已。屬靈分辨，對靈命塑造與生命成熟，具重大關鍵影響。屬靈分辨其實是一種關係性、整合性與一生的靈命操練。本文將針對這樣的迷思進行重思，希望能幫助信徒邁向更成熟的靈性與生命，也期待讓神學教育更臻完善。 

一、屬靈分辨是個人也是群體的尋求與學習 

屬靈分辨需要屬靈的智慧，從一個全人的角度來看，詩篇119: 105 「你 的 話 是 我 腳 前 的 燈 ， 是 我 路 上 的 光 。」就像是被祂的話引導在走向神的路上。列王紀上3:9 「所 以 求 你 賜 我 智 慧 ， 可 以 判 斷 你 的 民 ， 能 辨 別 是 非 。 不 然 ， 誰 能 判 斷 這 眾 多 的 民 呢 ？」所羅門求的是一顆能夠辨別的心，那就是屬靈的智慧。什麼是分辨？我們當怎樣辨別？那就像是一種雙重的自我意識，聖靈幫助我們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也啟發我們意識到主的同在。就像有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人去申請工作，當時有好多人坐在那裏等著面試，忽然這個人走到前台並且走進了房間裡，他得到了工作，因為只有他聽到了那摩斯密碼說：「請現在進來。」（盧雲，2015） 

跟隨耶穌的，耶穌稱他們為朋友，約翰福音15:15 「以後我不再稱你們為僕人，因僕人不知道主人所做的事。我乃稱你們為朋友；因我從我父所聽見的，已經都告訴你們了。」耶穌呼召我們去經歷一個更深的師徒關係，不像古老和傳統的師徒，他是在示範一種相互彼此的服事。分辨需要在群體裏，而群體裏的牧養需要保護一些規則，規則就會保護你。 

在中世紀後期的教會歷史裡，依納爵的屬靈分辨著重於深入個人與主的關係，有屬靈的規則，有屬靈導引，豐富想像力與情感的發展，以及個人在生活中對主的經歷，一個是逐漸接近上帝，一個逐漸遠離上帝。也可以分為屬靈安慰和屬靈孤寂，目的是進入真正的現實裡，並且是逐漸接近上帝。需要注意的是屬靈安慰也有可能是虛假的，可能是自我的感覺，也可能是逃避。屬靈孤寂的展現也可能是藏在更多的理想裏，需要仔細觀察其理想的源頭，是否是來自於真實，或是自我的保護，結果是否逐漸遠離上帝（Houdek, 1996；Thibodeaux, 2010）。聖法蘭西斯的分辨主要關注的是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我們所做的決定，我們的心面對決定時會有什麼危險？我們需要牧養我們內心的渴望。從對自我的情感到對公義的渴望，從我個人天然的渴望到合理的意識，從保護我個人的益處到保護他人的益處，從自我的保護到傾向於正確的，從完成自我價值的目標到內心的直覺感受到有一個益處是大於我自己的。 （范鳳華，2001） 

二、具屬靈分辨以邁向成熟靈性與穩定生命 

屬靈的旅程就像是朝聖之路，人被引導並嘗到主恩的滋味，就開始了分辨的過程，分辨在我們裡面的聖靈豐富又多樣的工作。平衡是一個自我節制、自我意識、自我認知的果子。任何屬靈的分辨需要注意，是寬廣富有包容性的，情緒上道德上合理的，充滿創意的，是有信心的，是知道行動的時刻的。朝聖的路是一條動態的路。屬靈的分辨是一個不斷被塑造的藝術，這是一種生活的態度，是不斷地去查驗哪裡有神的同在，是我關注神的呼召和邀請並且行動，因而更緊密地跟隨基督。 

屬靈分辨是一個禱告的過程，是在更多的良善中做選擇，那就是智慧。分辨帶人進入更深的屬靈旅程，更深地意識到主的同在，並關注恩典的行動。屬靈的分辨是建立在一些關鍵的神學認知上：神愛我並關注我，神會對我表達愛和給予方向，神的啟示是普遍的真理，神賜下聖靈幫助我做選擇，有的決定會比其他的更能帶來進步，我有尋求真理的能力，而神比任何人或所有人更大。分辨的結果包括：與神最深的心意聯合，與神更加親密，對更豐盛的生命感到平安、平靜和興奮，與這個被創造的世界有更深的連結，對個人的自由有更深的感受，持續對屬靈分辨有開放的態度，對所做的決定有信心。（盧雲，2015） 

分辨是一種謹慎生活的模式，謹慎明辨是智慧裡的主要品格，是實踐人生的結果，是活出愛的藝術，是關於如何做 (not what but how)，是美好的。讓自己學習去看見整個處境好像一個美好的軌跡，不是隔絕某一方面的經歷，或是把生命變成一個困惑或是困難，也不是去弄清楚一件事情。美好的軌跡是一種認知上對完整和完全的體驗，是一種滿足感，是跟隨聖帶領的旅程。我們要從關注美好到產生美好，關注我的內心的內在動態，關注我裡面那些困住我的部分，關注我的干擾、偏見、假設，關注對自我和對神的期待。當我面對一個決定的時候，浮現在我面前的是什麼？浮現在我面前的有美好的軌跡嗎？我是否能夠帶出這樣的軌跡？是否有內在的自由？是否有分開的自由？是否需要某些等待？（Liebert, 2008）自我的定位和人生的態度是分辨的關鍵，因為有了清楚的定位，就會產生合宜的態度，而有了合宜的態度才能做出智慧的分辨。分辨不是一瞬間某種突然的外力介入，屬靈的分辨更多是從裡面的真實，清楚又合宜的定位和認知，謙卑地活在主的引導裡：「你或向左或向右，你必聽見後邊有聲音說：「這是正路，要行在其間。」」（賽30:21） 

三、屬靈分辨應整合進神學教育並教會教導 

在過去十年中，有關「屬靈分辨」（spiritual discernment）的探討逐漸出現在基督教福音派學術研究中。許多文獻都指出，分辨並非單純指尋求神對人生選擇的旨意，而是被視為一種關係性、整合性與貫穿一生的靈命操練。這些研究多聚焦於分辨與呼召（vocation）、靈命塑造（spiritual formation）、文化認同、品格發展與教育實踐之間的交織關係。這些文獻挑戰過去將「呼召」等同於「職涯選擇」的狹隘觀點，主張屬靈分辨是一種活在信仰群體與神國使命中持續回應的態度。其中有Setran與Wilhoit（2020）從歷史角度探討了福音派在教育與靈命培育方面的發展。他們指出，儘管「基督教教育」與「靈命塑造」在傳統上是分開的領域，但在當代，這兩者非常受到重視並且逐漸融合。他們提到過去受Keswick成聖運動影響的福音派靈命觀，往往強調一次性的降服經驗；然而今日神學與教育學的對話促使我們重視分辨的過程性與教育性。他們主張，教育應為學生提供培養屬靈洞察與實踐的空間，使其在真理、社群與行動中學習分辨神的呼召。 

Bowman（2023）則針對基督教高等教育中對「呼召」的狹隘理解提出警告。他發現學生常將呼召視為某種職涯目標，導致屬靈分辨淪為「職業選擇」的宗教版。他進一步提出「呼召生活」（vocational living）的概念，主張呼召應根植於門徒生命，涵蓋家庭責任、社區參與、教會服事等多重角色，是一種以信仰為導向的生活方式，而非一次性的職涯選擇。與此觀點呼應的是Lemke（2020）對35位中年宣教士的質性研究。他主張呼召乃是人對神終生不斷回應的歷程，其本質是動態的、形成性的。 Lemke在他研究中發現，這些宣教士多將分辨視為一種與神持續對話的生活方式，並且與靈命塑造密不可分。他批判心理學界中過度強調以個人意義建構為中心的呼召觀，認為此種觀點容易模糊「呼召的源頭」，即那位主動呼喚的神。 

Wang（2024）從自身作為華裔美國牧師與心理學者的經驗出發，提供了一個深具文化與靈命深度的見證。他描述自己如何在信仰、族群認同與職涯困惑中掙扎，並透過靈性創傷與更新重新發現呼召。他強調分辨常常發生在破碎與重建之間，是一種穿越制度性創傷與權力張力中的靈性操練。Wang的敘述凸顯了分辨不僅是個人內在的靈命歷程，也是對社群與文化現實的信仰反思。在教育實踐方面，Wang等人（2023）針對四所神學院進行案例研究，分析它們如何理解與推動學生的靈命塑造。他們指出，儘管許多神學院認同塑造的重要性，但實際上仍缺乏清晰的定義與具體實施架構。研究中提倡以「職召塑造」（vocational formation）為導向，結合課程、導師制度與反思活動，幫助學生在神學知識與生活實踐之間建立整合，從而培育出真正具備辨識能力的屬靈領袖。 

Captari等人（2021）則透過混合方法探討謙卑（humility）在神學生屬靈發展中的角色。他們發現，謙卑有助於提升自我認識、情緒調節與人際關係，是分辨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品格特質。儘管部分學生將謙卑視為削弱自信的挑戰，但多數受訪者認為謙卑能使人更開放地聆聽神與他人，是靈命成長的重要途徑。在更宏觀的文化與心理視角下，Zock（2022）重新詮釋了Erikson對馬丁路德的精神分析式傳記研究，指出宗教領袖的屬靈辨識往往誕生於身份危機與歷史轉折點之中。Luther的呼召不僅是神學上的突破，更是對父權權威的心理反抗與靈性覺醒的綜合。Zock強調，當代宗教領袖同樣需要面對自我與神之間的張力，分辨不是逃避矛盾，而是在其中與神相遇。 

以上這些文獻和研究呈現福音派學者對屬靈分辨的多元理解與整合努力，帶給神學教育與教會的啟示包括：（1）分辨是一種終生的靈性操練，不應簡化為「尋求神的旨意」；（2）分辨深植於群體關係與信仰傳統中，而非孤立的個人選擇；（3）神學教育需回應當代學生的實際挑戰，提供塑造的過程取代僅有強調目標的知識傳授；（4）謙卑、自省與文化意識是分辨歷程中不可忽略的內在資源。這些發現對未來福音派神學教育與靈命塑造均有重要啟發，也為教會與神學院如何培育信徒和學員屬靈分辨的態度和能力提供了一些思考。從聖經啟示，教會歷史，神學基礎，靈性發展，與教育的角度，都讓我們發現屬靈分辨並不抽象，而是每一位跟隨耶穌的門徒成長過程中會探索的課題。當我們能夠謙卑地在生活中不斷地去發現，我們必能收獲聖靈在我們裡面結出分辨的果子。